“同伟来了!快进来!”
“你老师可念叨你好几天了,就怕你在京平出什么事。”
“你这孩子,也不知道提前打个电话。”
祁同伟笑了笑:“师母,事发突然,手机都上交了。”
高育良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神情凝重。
这几天,他几乎没睡过一个好觉。
祁同伟去了京平,执行秘密任务,具体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他能猜到,这事小不了。
能让最高检和中纪委直接插手。
让祁同伟这个公安厅长亲自带队去抓的人,放眼全国,也没几个。
他担心祁同伟年轻气盛,在京平那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惹上不该惹的人,搭上自己的政治前途。
听到客厅的动静,他立刻走了出来。
当看到祁同伟完好无损地站在那里时,高育良紧绷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
心头那块悬着的石头,也落了地。
“你可算回来了!”
高育良上下打量着他,语气里带着几分埋怨。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提前跟我通个气?”
“还有,回来了怎么不先回家看看?梁璐那边,你也该去说一声。”
祁同伟没有接话,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老师。
“老师,我们去书房谈吧。”
高育良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书房。
吴慧芬很识趣地给两人泡了茶,然后便退了出去,还细心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只剩下师生二人。
祁同伟没有坐,就那么站着,看着高育良。
“老师。”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淅。
“我这次去京平,带队抓了赵立春。”
话音落下。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高育良端起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尽管他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但当这个答案被祁同伟亲口证实的时候,他的内心还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赵立春。
那个曾经一手将他从吕州提拔到省委副书记位置的政坛大佬。
那个他曾经仰望和依附的靠山。
就这么,被自己最得意的学生,亲手送进了监狱。
高育良的脸色变幻不定,极其复杂。
他缓缓放下茶杯,杯子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
他摘下眼镜,用绒布慢慢擦拭着,过了许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唉……”
“宿命啊。”
高育良重新戴上眼镜,看向祁同伟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震惊,只剩下一种看透世事的深沉。
“说实话,我一直希望他能平稳落地。”
“毕竟,他对我有知遇之恩。”
“没有他,就没有我高育良的今天。”
高育良的声音有些沙哑。
这份恩情,他一直记在心里。
所以当沙瑞金空降汉东,对汉大帮步步紧逼时。
他虽然选择了自保,却也从未想过要对赵家落井下石。
可他没想到,祁同伟会做得这么绝。
直接一竿子捅到底,把天都给捅破了。
祁同伟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他知道老师心里的结。
高育良看着他,忽然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但是,同伟。”
“从另一个角度说,你这一步棋,走得对!”
“走得妙啊!”
高育良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他站起身,走到祁同伟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知不知道,你这么一做,等于拿到了一张保命符!”
祁同伟的眉头微微一挑。
高育良的眼睛里闪铄着精明的光。
“你想想看,沙瑞金来汉东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肃清赵家在汉东的影响力。”
“而你,作为我高育良的学生,天然就被划归到了‘汉大帮’的阵营里,是他重点要敲打和防范的对象。”
“可现在呢?”
高育良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你亲手抓了赵立春!你用实际行动,向所有人证明,你跟赵家,跟所谓的‘汉大帮’,彻底划清了界限!”
“你这是交了一份天大的投名状啊!”
“这份功劳,谁也抢不走。这份态度,谁也抹不黑。”
“从今往后,他沙瑞金就算再想动你,也得掂量掂量!”
“他不敢!”
“他要是动了你这个亲手抓捕赵立春的头号功臣,他怎么向上面交代?怎么向汉东的干部群众交代?”
高育良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祁同伟光明的未来。
“你这一步,不仅保住了自己,还彻底站稳了脚跟!”
“同伟啊,老师以前,还是小看你了。”
祁同伟看着情绪激动、满脸红光的老师,眼神里却是一片平静。
他没有接高育良的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对方,直到高育良自己慢慢冷静下来。
“老师,您太兴奋了。”
祁同伟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让人迅速冷静的力量。
高育良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他松开拍着祁同伟肩膀的手,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他扶了扶眼镜,端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以此来掩饰自己刚才的失态。
是啊。
自己是汉东省的省长。
怎么能这么沉不住气。
祁同伟看着他,继续说道:“这份投名状,是交上去了。”
“但它也是一把双刃剑。”
“用得好,是保命符。”
“用得不好,就是催命符。”
高育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抬起头,示意祁同伟继续说下去。
祁同伟没有卖关子,直接点明了其中的利害。
“我抓了赵立春,沙瑞金确实不能轻易动我。”
“但同时,我这个‘头号功臣’,也成了他眼里最扎眼的那根钉子。”
“他会时时刻刻盯着我,防着我。”
“只要我行差踏错一步,他就会毫不尤豫地把我连根拔起,用来彰显他肃清赵家馀毒的决心和功绩。”
“到那个时候,这份投名状,就会变成我最大的罪证。”
祁同伟的话,象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高育良心中刚刚燃起的火焰。
他脸上的兴奋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凝重。
是这个道理。
沙瑞金是什么人?
空降汉东,手腕强硬,目的明确。
他怎么可能因为一份投名状,就真的把祁同伟当成自己人?
不可能的。
他只会更加提防。
高育良看着眼前这个学生,心中五味杂陈。
赵立春的倒台,让他有一种强烈的兔死狐悲之感。
毕竟,赵立春是汉东政坛曾经的擎天巨柱,他高育良是这棵大树荫蔽下成长起来的。
树倒了,他这个树下的人,难免会感到一阵寒意。
这种感觉,是人之常情。
汉东这盘棋,他经营了半辈子,其中的人脉、关系盘根错节,都和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