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立春!
这个名字,是压在陈岩石心头十几年的一块巨石。
从赵立春担任汉东省委书记开始,陈岩石就一直在举报他。
他写了无数封举报信,跑了无数个部门,但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扳倒赵立春,几乎成了他退休后唯一的执念。
可现在……
他颤斗着手,翻开了第二页。
文档详细记述了抓捕赵立春的整个过程。
行动总指挥的名字,让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祁同伟!
怎么会是他?
他继续往下看,文档里还附了几张现场的照片。
照片的清淅度很高。
一张照片里,祁同伟穿着一身笔挺的警服,站在一栋别墅的门口,神情冷峻,眼神锐利。
他的身后,几个特警正押着老人走出来。
那个老人,正是曾经权倾一时的汉东“土皇帝”——赵立春!
另一张照片,是祁同伟的近景。
他正对着通信器下达着命令,背景是闪铄的警灯和拉起的警戒线。
那张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年轻面孔,此刻写满了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陈岩石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斗起来。
照片从他无力的指间滑落,飘散在地毯上。
“这……这……”
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是难以置信地看着沙瑞金。
沙瑞金弯腰捡起照片,重新放回文档袋里,递到他面前。
“陈老,千真万确。”
“这次行动,是最高检和中纪委直接部署的,由我们汉东省公安厅负责具体执行。”
“带队的,就是祁同伟。”
“没有他,没有他带着公安厅的同志们顶住压力,果断出手。”
“赵立春这棵盘根错节的大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倒。”
沙瑞金的语气平静,但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在陈岩石的心上。
陈岩石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举报了十几年,奋斗了十几年,都没有撼动分毫的庞然大物,竟然就这么倒了。
而亲手终结这一切的,竟然是他最看不起,最不屑的那个年轻人。
这种感觉太复杂了。
有大仇得报的狂喜。
有多年夙愿得偿的释然。
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法言说的震撼和迷茫。
他一直以为,祁同伟是赵立春和梁群峰书记提拔起来的,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
可他竟然亲手抓了赵立春?
这算什么?
大义灭亲?还是投名状?
陈岩石猛地抬起头,看着沙瑞金。
“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沙瑞金的眼神深沉如海。
“我也问过他。”
“他说,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
“他说,他穿上了那身警服,就要对得起头顶上的国徽。”
陈岩石沉默了。
他再次拿起那张照片,死死地盯着照片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个曾经在操场上惊天一跪,被他斥为没有骨气的青年。
那个为了向上爬,不惜一切代价的投机者。
如今,却做成了他这个老革命一辈子都想做却没做成的大事。
一时间,陈岩石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叹息。
这个世界,真的和他想的不一样了。
他手里的那张照片,仿佛有千斤重。
陈岩石是怎么走出沙瑞金办公室的,他自己都记不清了。
整个世界都恍恍惚惚的。
耳朵里嗡嗡作响,全是沙瑞金刚才说的那些话。
“带队的,就是祁同伟。”
“没有他,赵立春这棵大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倒。”
他脚下发飘,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
省委大院里种着高大的梧桐树,阳光通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
在他苍老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可他一点都感觉不到暖意。
只觉得浑身发冷。
赵立春倒了。
他举报了十几年的赵立春,那个他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的汉东“土皇帝”,终于倒了。
天大的喜事。
他应该高兴,应该放声大笑,应该跑到老伴儿的坟前去告慰她的在天之灵。
可他笑不出来。
心里堵得厉害,象是压着一块巨石,喘不过气。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祁同伟?
那个在他眼里,把人格和尊严都踩在脚下,只为向上爬的投机小人。
那个惊天一跪,让他鄙夷至今的年轻人。
怎么会是他,亲手扳倒了赵立春?
这不合常理。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诞的笑话!
陈岩石的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想不通,也无法接受。
多年的执念和信仰,在这一刻被现实击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他一直以为,像祁同伟那样的人,最终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可现在呢?
现实狠狠地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这个自诩为正义化身的老革命,奋斗了半辈子,最后却成了一个笑话。
而那个他最看不起的人,却成了终结这一切的英雄。
讽刺。
巨大的讽刺。
“呵……”
陈岩石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的笑。
他踉跟跄跄地走出了省委大院的门口,刺眼的阳光让他一阵眩晕。
他抬手想挡一下眼睛,却感到心脏猛地一抽。
眼前一黑。
整个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了下去。
“陈老!”
“快来人啊!陈老晕倒了!”
门口的警卫和路人发出一阵惊呼,瞬间围了上来。
……
下午。
一架从京平飞来的航班,平稳地降落在汉东国际机场。
祁同伟穿着一身便服,戴着墨镜,在一众省厅干警的簇拥下,快步走出了贵宾信道。
他脸上带着一丝长途飞行的疲惫,但眼神依旧锐利。
“厅长,是直接回厅里,还是先送您回家?”
秘书小心翼翼地问道。
祁同伟脚步没停,径直走向早已等侯在外的黑色奥迪。
“不去厅里,也不回家。”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淡淡地吩咐司机。
“去高老师家。”
车子平稳地驶出机场,导入滚滚车流。
祁同伟靠在后座上,摘下墨镜,揉了揉眉心。
京平这两天,惊心动魄。
抓捕赵立春,不仅要面对赵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还要顶住来自各个层面的巨大压力。
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好在,一切顺利。
现在,他需要去见一个人。
去见他的老师,高育良。
有些事,必须当面跟老师说清楚。
车子在汉东大学的家属院一栋别墅前停下。
祁同伟整理了一下衣服,推门落车。
开门的是吴慧芬。
看到祁同伟,吴慧芬脸上露出了真切的笑容,热情地将他迎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