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赵立春倒了，沙瑞金接下来要做什么？
必然是彻底清洗赵家在汉东的影响力。
那他高育良，这个所谓的“汉大帮”领头人，首当其冲。
祁同伟看着老师变幻莫测的脸色，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没有去说什么安慰的话。
政治斗争里，安慰是最廉价的东西。
“老师，我提前跟您说这件事，不是为了让您感慨。”
“而是想提醒您，做好准备。”
“赵立春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汉东。”
“沙瑞金下一步，肯定会有大动作。”
祁同伟的话很直白，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但高育良听进去了。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仿佛要把胸中的郁结之气全部吐出来。
他重新抬起头，看着祁同伟，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深邃和锐利。
“你说的对。”
“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高育良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祁同伟
“那你觉得，沙瑞金下一步会怎么走？”
这既是问题，也是考校。
他在考校自己的这个学生，对汉东的局势，到底看清了多少。
祁同伟迎着老师的目光，不闪不避。
“在回答您这个问题之前，我先跟您说一下我在京平见到钟书记时，他跟我说的一番话。”
高育良的瞳孔微微一缩。
钟正国。
这个名字的分量，他比谁都清楚。
祁同伟能直接和他对话，这本身就代表了太多东西。
祁同伟缓缓说道：“钟书记说，上面对于汉东的要求，是在斗争中求发展。”
“斗争中求发展？”
高育良咀嚼着这六个字，眼中精光闪铄。
“什么意思？”
祁同伟解释道：“意思就是，汉东不能一潭死水，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
“沙瑞金来汉东是干嘛的？是来当和事佬的吗？”
“不是。”
“他是带着尚方宝剑来的，就是要来破局，来清洗的。”
“如果汉东一片和谐，那说明他沙瑞金的工作没有做到位，他没法向上面交代。”
祁同伟顿了顿，话锋一转。
“但是，汉东也不能真的乱起来。”
“斗争可以，但不能失控。”
“如果为了斗争，把经济搞垮了，把民生搞乱了，那他沙瑞金同样要负责任。”
“所以，内核是什么？”
祁同伟一字一句地说道：“内核是，把握好斗争的尺度。”
“上面真正要的，是防止汉东出现第二个赵立春。”
“一个能够把持地方，经营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高育良彻底听明白了。
他的后背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原来如此。
这其中的分寸，极难拿捏。
高育良看向祁同伟的眼神，已经完全变了。
自己的这个学生，已经不单单是站在汉东省的角度看问题了。
他的格局和视野，已经拔高到了一个自己都需要仰望的层次。
“我明白了。”
高育良沉声说道。
“所以，沙瑞金接下来，一定会找一个靶子，一个切入点。”
“他要通过这个点，继续敲打我们这些所谓的‘汉大帮’，继续展示他清洗汉东的决心。”
“同时，这个点又不能太大，不能引发全局的动荡。”
“对吗？”
祁同伟点了点头。
“老师，您看得很准。”
高育良笑了。
笑得有些自嘲。
“不是我看得准，是你已经把答案喂到我嘴边了。”
他看着祁同伟，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应对？”
“或者说，你准备给他送上一个什么样的‘靶子’？”
高育良很清楚，以祁同伟的性格，他绝不会坐以待毙，等着沙瑞金出招。
他一定会主动出击。
把主动权，牢牢掌握在自己手里。
祁同伟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老师，您还记不记得大风厂？”
高育良一愣。
大风厂？
那个曾经闹得满城风雨，差点让他焦头烂额的烂摊子？
他怎么会不记得。
“当然记得。”
“那个新上任的厂长郑廷，不是你扶上去的吗？”
“现在工厂也恢复生产了，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祁同伟摇了摇头。
“老师，事情远远没有解决。”
“恰恰相反，好戏才刚刚开始。”
祁同伟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郑廷这个人，您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
“他接手大风厂，打着为工人谋福利的旗号，实际上干的是什么勾当？”
“他把应该发给工人的几千万补偿款，私自扣下了一大部分，拿去搞什么投资！”
“工人们现在是被他蒙在鼓里，要是哪天这事爆出来，您说会怎么样？”
高育良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还有。”
祁同伟转过身来，目光灼灼。
“他还想讹咱们政府的地！”
“他看上了大风厂旁边那块工业用地，想用极低的价格拿下来，搞房地产开发。”
“胃口不小啊。”
“另外，别忘了，那个蔡成功，现在可还在牢里蹲着呢。”
“他的案子一天不结，大风厂这颗雷，就一天不算拆完。”
高育良听着祁同伟的话，脑子飞速地运转着。
他瞬间就明白了祁同伟的意图。
“你的意思是，要把大风厂这个烂摊子，重新扔给沙瑞金？”
祁同伟笑了。
“老师，不能叫扔。”
“这叫，提供弹药。”
“沙瑞金不是要斗争吗？不是要找靶子吗？”
“行啊。”
“大风厂这个靶子，不大不小，正正好好。”
“工人闹事，牵扯民生，他沙瑞金不能不管吧？”
“郑廷吞占补偿金，讹诈政府，这是严重的经济问题，他不能不查吧？”
“蔡成功案子悬而未决，这是司法公正的问题，他更不能不问吧？”
祁同伟的语速不快，但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
“我就把这个烂摊子摆在他面前。”
“他要是想查，好，我全力配合。”
“我这个政法书记兼公安厅长，亲自挂帅，保证给他查个底朝天。”
“但这里面的水有多深，关系有多复杂，您比我清楚。”
“他想快刀斩乱麻？没那么容易。”
“我就跟他慢慢磨，慢慢缠斗。”
高育良的眼睛越来越亮。
他已经彻底跟上了祁同伟的思路。
“缠住他？”
“你的目的，不仅仅是缠住他这么简单吧！”
祁同伟露出了赞许的眼神。
“老师，您果然一点就透。”
“跟他缠斗的同时，我会做什么？”
“我会把主要的精力，放在推动其他地市的经济发展上。”
“京州这边，让他沙瑞金去折腾。”
“我就去吕州，去岩台，去林城。”
“现在的汉东，百废待兴，到处都需要项目，需要投资。”
“我手里有资源，有人脉，我可以把这些地方的经济数据，做得漂漂亮亮。”
“您想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