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车边时，李晓雨突然拉住谢明玉的骼膊，咬着下嘴唇面露难色，在谢明玉探寻的目光中，终于开口：“你能不能借我五万块钱，我到年底攒够了还你，可以吗？”

谢明玉干咳一声，瞬间松了口气，立刻拿出手机给她转帐，“你有了再还吧，不着急。”她以为李晓雨又要拿她和方青民的关系说事，怕两人刚缓和的闺蜜情再次破裂。幸好！她好象暂时没心思管这些。

收到钱后，李晓雨迫不及待地给张林飞拨了电话过去，很快就接通了。

“又怎么了？”

“我给你五万，选皮影！不管输赢，这五万都单独给你，行吗？”

“成交。”张林飞干脆利落的嗓音通过听筒传到李雨耳中时，她有些不敢相信，整个人处在一种不真实的虚浮中。就这么答应了？

原本她还准备继续解释这五万块的利好，没想到他竟答应的如此爽快。这不禁让她怀疑，就算没有这五万块，他也准备答应了。她以为的最后一搏，在这一刻成了血亏的买卖。

听筒那边，张林飞挂电话的时候唇角勾笑，连带着眉眼弯弯，看得出是发自内心的喜悦。李晓雨给他打来电话的时候，他正准备回复她答应选皮影的事。

从永宁门跟李晓雨分开后，张林飞到长安北路的赵家烤肉坊，见了一个叫张炳怀的人。这人是他父亲在临潼授时中心的同事，两人也是工作之外会一起私下喝酒的朋友。

“你爸这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他出事前一天跟那个皮影大师在办公室大吵一架，闹得挺难看的，但具体是为了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那您对那个皮影大师知道多少？”

“他应该挺厉害的，好象是你爸在一个活动上认识的。那人我就打过几次照面，但我不喜欢他，说不上来的感觉。”张炳怀将玻璃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又拿起一串肉筋儿呲着牙撸进嘴里，咽进肚里后继续说道：“你爸以前挺踏实一人，自从认识了这个人，怎么说，就是变得很浮躁，有点异想天开。他俩好象在谋划什么事，你爸出事之前疯疯癫癫的，我总觉得肯定跟那皮影大师有关系。那人感觉象个骗子。”

张炳怀口中的皮影大师应该就是李锋。张林飞这时候才决定答应李晓雨选择皮影的提议，他刚拿出手机，她电话就打过来了。

就是这样一前一后的时间差，让他血赚五万块，真是笔划算的买卖！

他内心多少有点替李晓雨惋惜和不值，但也只是笑着摇头，觉得她挺好玩的。毕竟同情心这种东西，又不能帮他解决问题，但钱可以。

李晓雨挂了电话后才发现母亲王蓉给她打了20多通电话，她一看时间已经夜里十点半了，便赶紧回了电话过去报平安。见谢明玉上了副驾，她也打开后座车门坐了进去。

王蓉并没有她预料中的气急败坏和责备训斥，只语气平静、情绪稳定地确认了她的安全和回家的大概时间就挂了电话。

“先送她吗？”熟悉的低沉男声从驾驶座传来，李晓雨惊讶抬头，司机竟然是方青民！

他倒是跟原来的世界没什么区别，皮肤黝黑，寸头，穿了件黑色背心，肌肉线条匀称有力，右肩处一条花蛇绕着他的骼膊盘旋而下，一直到手背处，蛇头高高扬起吐着信子，红色的眼睛煞气逼人。

李晓雨内心不由得泛起失落，那蛇头旁原本还有一只可爱的白色兔子，现在却空荡荡的。

方青民的纹身背后都有故事。

他十六岁那年，也就是被李晓雨妈妈捡回去的第二年。当时肉夹馍店刚开始走上正轨，巷子里收保护费的地痞眼红要加钱，王蓉不愿意所以一直拖着，后来店就被那帮人砸了。

当时方青民住在店里，王蓉为了保护他手被砍伤，养了大半年才好，幸好没留下后遗症和疤痕。他当时自责又愤怒，怪自己太弱小。之后他便剃了寸头，开始好好吃饭，坚持健身，练习散打，半年后去纹了那条蛇，之后妈妈的店便太平了。

那只兔子，是李晓雨高中最叛逆的时候，突发奇想要去纹的。她想用这个兔子纹身来印证父亲是爱她的。念头起了之后她就跟方青民打听纹身疼不疼。他知道她只是一时兴起，又怕她会被王蓉教训，便带她去了纹身店，哄着骗着替她纹了那只兔子。

那条蛇还在，证明那些过往没什么变化，可兔子不在了，也就意味着两人之间并没有原来世界那般亲近。

车子上路后，谢明玉从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李晓雨脸上的情绪变化，看出来她见到方青民之后明显有些失落，但她并没有象之前那样愤怒，也许就有沟通的馀地。

“我知道你不愿意他这么跟着我。之前确实是我不对，但我这次是认真的！”谢明玉说着，转过身来看着李晓雨，举起右手的三根手指做发誓状，“我会跟我老公离婚的，就是需要花些时间来处理。”

李晓雨：“……”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此时车子已经停在了她家巷子口。

良久，她点了点头，看向方青民。他只静静趴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甚至他都没有通过后视镜往李晓雨的方向瞥一眼，然而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明显抓的很紧，骼膊上的血管都爆起了。

“我相信你能处理好。”她叹了口气，对谢明玉说了这么一句。车内凝结的空气瞬间放松下来。

目送车子离开后，李晓雨独自走在空旷的巷子里，昏黄的路灯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她脚步越来越慢，内心不由泛起酸楚。路过老树的时候，她在路边坐下，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她来到这里也才过了一天一夜，原来的生活就好象是上辈子那么遥远了。

在原来的世界，她知道方青民喜欢谢明玉，可他因为自卑且对方已婚，便只能将这份喜欢埋在心里。如今她看到他得偿所愿，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也大概能猜到，这个世界的李晓雨在她来之前，肯定因为方青民的关系，跟谢明玉闹了很大的矛盾，这样她在酒吧见到谢明玉时感受到的敌意就说得通了。后来谢明玉对她变的善意，也是因为有了她无意中给的台阶下。她终究还是在意李晓雨的。

李晓雨对方青民只是亲人的感情，也没有那些畸形的占有欲，可自己看重的人真心被糟塌，就是会让人难过。这对他不公平！

一想到刚才他对自己礼貌性的疏离和冷漠，李晓雨心里更加难过。她在这里看似过的比原来好，可实际上一个能靠近和可信任的人都没有。

委屈的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两天前，也是在这里，妈妈跳楼后，她打电话给方青民。同样静谧空旷的夜晚，同样昏暗的路灯下，她蹲在老树边哭的喘不上气，直到他站在她面前，巨大的影子将小小的她完全包裹。

她抬头，他从身后拿出一个保温膜递给她，里面装着刚做好的肉夹馍，“还没吃饭吧。”

之后，他在她身边坐下，额头上渗着一层细密的汗珠，胸口还在因刚刚急跑过来起伏着。

李晓雨手里的肉夹馍啃到一半，突然鼻头一酸，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下，她哽咽道：“青民哥，我没有妈妈了……”

方青民低头用手在自己后脑勺抹擦两下，抓住她空着的那只手，用力捏了捏，仰头对着星空说：“是我们！”

她看向他，他轻晃她被捏着的手，扭头回看她的一瞬，他眼角有滴泪被甩出去砸在地上。他红了眼框，紧抿的双唇微微颤斗着。

那一刻她知道，他会是她永远的家人，是可以无条件信任的人……